“我只是覺得你很像他,我高中時期遇到的他。”
木村慧人趴在吧檯上,用食指去觸碰裝著酒液的玻璃杯。透過玻璃杯去看金髮的調酒師。太像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讓自己出現了幻覺,面前的人和自己高中時期一直難以忘懷的那個人長得幾乎分毫不差,從氣質,到長相。已經很晚了,店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調酒師站在吧檯後面很有耐心聽著他絮絮叨叨著一大堆有的沒的,並沒有將他趕走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客人見多了吧。
生活太爛了,木村慧人想。工作中的競爭壓力讓他喘不過氣,好像隨時隨地會淹死在名為職場的海里。無數次被駁回的設計稿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該不該在服裝設計的行業繼續幹下去,或許答案是NO,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本來應該加班改設計稿的木村慧人在第九九八十一次駁回說不夠完美的時候,他在桌前思考了好一陣子,還是只得出了一個結論。
加什麼班啊,開擺,曠工了。再不擺他今天就猝死在這個臭屁辦公室裡成為資本家手下的亡魂了^^。
所以木村慧人隨手拿起手機錢包就往公司外跑,空蕩蕩的辦公樓裡多少有點恐怖,一看時間晚上十點多快十一點。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說實話,木村慧人的生活多少有點枯燥乏味了。經常兩點一線穿梭於公寓和公司,大部分社交活動都是關係較好的前輩佐藤大樹或者從幼年至今親密的好友中島颯太帶他去參與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打電話過去叫他們來陪自己多少有點不太好。木村慧人只好撇撇嘴走在大街上,憑著記憶走去中島颯太經常帶他去的那間酒吧。
也就是在這裡,他一杯一杯酒就這麼灌進肚子裡,有時候被度數高的酒辣的直皺眉頭也努努力將液體吞下。不知道喝到第幾杯的時候調酒師換人了,迷迷糊糊的視線中他察覺出那人好像十年前在他的高中生活中給他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的那個人。也許是喝多了上頭了迷茫了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木村慧人拍在桌上就對著那個調酒師開始講故事,也不管對方樂不樂意聽。
酒壯慫人膽是真的,木村慧人親身證明了。
“你真的太像他啦……十年前我遇到的那個他……”
——
木村慧人是在十六歲那一年遇到的堀夏喜。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只是匆匆一面,是他在路過上學路上的一個公共籃球場旁。他被籃球砸中了,雖然也不是特別疼。人群中個子比較高的那個男生衝過來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木村慧人,撿起籃球後左看右看他身上有沒有受傷。木村慧人擺擺手,不停的說著沒事。男生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後便回到了球場上,在他離開的時候還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確認他有沒有撒謊。木村慧人重新盯著路面上的紋路,時不時抬頭看看路人的服裝。一直到中島颯太過來敲了敲他的腦袋。
“又在發呆啊Keito。”
中島颯太是他從小到大一直都陪在他身邊的好友,在上初中之前一直都是木村慧人和外界交流的媒介。他對中島颯太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開學的流程千篇一律,在課室裡集合完之後就是跟著老師去聽開學典禮。
年過半百的校長用著拖拉的語氣說著那些自認為可以振奮人心的話語。在結束的時候木村慧人第二次遇到他。最開始木村慧人還沒註意到,畢竟坐在高年級前面的新生並不太敢往後去看學長學姐們。
就在散場的時候他聽到幾個同級的女生在旁邊小聲的指著一個很高的學長尖叫著,好像就是上學路上遇到的那個人。木村慧人戳了戳旁邊的中島颯太問那是誰。中島颯太歪著腦袋想了想,“Hori Natsuki吧,堀夏喜。高年級的風雲人物。怎麼啦Keito,你對他有興趣?”
“什麼啊!才沒有呢。只是很好奇而已。”
確實只是好奇而已,畢竟堀夏喜對他來說跟他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再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在學校的自動販賣機旁邊。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今年的夏天更久了一點,開學一周多了還是熱的夠嗆。離操場不遠的販賣機旁邊四處都是運動完的男生們。他站在這群人裡面看上去太好欺負,不斷的有人插隊站到他面前。木村慧人也只能撇撇嘴受著氣,沒辦法啊,打不過,也不想惹事。直到他聽到一聲驚呼,“Natsuki你怎麼搶我的啊!!”接著就是冷凍過的玻璃瓶貼在他臉上,凍得他沒忍住抖了一下,挪開了臉。
“給你了。當做之前籃球砸到你那次的賠禮。”
木村慧人聽見那個看上去是堀夏喜的夥伴的罵罵咧咧,但是對方並沒有多說什麼。堀夏喜回過頭去對他做了個鬼臉,但是將橘子汽水遞給他的手並沒有收回去。木村慧人剛想拒絕,就看到堀夏喜皺了皺眉,大概是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他只好伸出手接過汽水,撇撇嘴小聲的說一聲謝謝。
“你叫什麼名字。”木村慧人剛準備離開的時候堀夏喜突然開口問,他歪著腦袋看堀夏喜。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對方。得知名字的那個人點了點頭,
“Kimura Keito,那就叫你Keito好了。”
從這時候開始堀夏喜像是突然闖進了他的生活,準確來說是闖進他的校園生活中的各個角落裡。走廊裡時不時脫手砸到他身上的籃球,或者是在洗手間遇見的時候用水將手淋濕,再把水都彈他臉上。同時他的桌面上也經常出現很多小東西,有時候是幾顆糖果,有時候是一些小擺件。因為順路,木村慧人也經常在堀夏喜沒有社團活動的時候和他一起回家。一次回去的路上無意中和堀夏喜說了自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往後每天早上桌面上都會多出一份早餐。“順手。”堀夏喜這麼解釋。
木村慧人的生活在那時候也是一直兩點一線,但是認識了堀夏喜之後他開始經常被堀夏喜叫出去,無論對方在做什麼,或者去做什麼事。他也不拒絕,反正都沒事做,在家裡父母也忙著工作。他被堀夏喜身邊的朋友調侃說堀夏喜多了個小尾巴,但是木村慧人和堀夏喜都沒有否認,提到的時候也只是笑笑。有次他們去遊樂園,中島颯太也跟著來了。木村慧人像第一次來一樣,準確來說是第一次和朋友們一起。
中島颯太和堀夏喜抱怨著說自己都叫不動他出來,堀夏喜說一聲他就出來了。木村慧人對他做鬼臉,接著中島颯太追著他在人群裡跑來跑去。為了防止兩人走丟,堀夏喜和他的好友八木勇征一人抓一個把兩個學弟抓回到身邊。
遊樂園的最後一站是摩天輪,本來想去鬼屋結果被兩個高年級的傢伙堅決反對後便取消了這一站的行程。夜幕快要降臨時的摩天輪排隊的人格外多。堀夏喜借著身高優勢攬著他肩膀怕他走丟,隔著衣服感受著傳遞過來的對方的溫度,在上摩天輪時堀夏喜鬆開手的那個瞬間木村慧人竟然有些貪戀他的溫度。在摩天輪轉到最頂上的時候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堀夏喜的手,對方並沒有掙脫開來,而是回握著他的手,一直到他們回到地面。
在這之後堀夏喜和八木勇征迎來了畢業季,籃球場上堀夏喜的身影也減少了,在走廊裡逗他玩的次數也是。早餐還是會準時送到他桌上,小禮物也是。有空的時候堀夏喜也還是會和木村慧人一起回家,在路上悄悄的牽手,再把他送到家門口。
木村慧人的父母從這個時候也減少了大部分外出工作,開始多在家裡陪伴他。十六年來缺少的親情一天兩天也沒法彌補回來,但是木村慧人還是為了讓父母開心,和堀夏喜他們本來就開始減少出去玩的出去玩的次數越來越少,在家裡陪父母的次數開始增多。
他承認他有點貪心了。他想和堀夏喜一起,大部分時候他還是會慣著他的,就好像哥哥一樣,但是他又貪婪的想感受他從小就缺失的親情。但他沒辦法兼得,而且他對堀夏喜的感情真的只是單純的覺得他像哥哥一樣嗎。他說不準。
在外人面前喜歡欺負他的堀夏喜,私底下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總是會以各種方式讓著他。帶著他去看,去玩很多他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冬天時木村慧人發燒,父母又出差在外。從中島颯太那裡聽到消息後堀夏喜直接翹課來照顧他,十幾年來從未照顧過人的學長笨手笨腳的照顧著他。木村慧人看著他忙東忙西的樣子認不住哭了出來,堀夏喜看到之後著急了,坐到他旁邊摸著他腦袋幫他擦眼淚,問他怎麼了。
木村慧人搖搖頭,“只是很久沒有人這麼對我了。”哭著哭著他睡著了,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夜,他頭枕在堀夏喜腿上,被當成枕頭的那個人坐著靠著床頭睡著了。木村慧人把他晃醒,把他拉進被窩裡陪自己躺著。堀夏喜迷迷糊糊啊把他抱在懷裡,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腦袋,讓他快點睡吧。
第二天木村慧人好的差不多了,堀夏喜因為前半夜著涼直接感冒。
他們再次一起出去玩是堀夏喜畢業後的事情了。每年為了慶祝大家畢業,這片街區都會開煙火大會。今年也不例外,堀夏喜他們又照例帶上了他和中島颯太。大家在碰面之後玩了沒多久便走散了,只留下堀夏喜和木村慧人兩個人在人群中穿梭著。
木村慧人頭上還戴著堀夏喜給他買的狐妖面具,他說很合適他,很好看。並且執意要讓木村慧人將他戴上。木村慧人也很聽話,把他戴在額頭上看著堀夏喜。“好乖……”他聽見堀夏喜這麼說,對方抬手將面具調整,挪到了他那腦袋右面,並且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他重新牽起木村慧人的手拉著他在人群中有著,時不時停下買點吃的,或者玩一些遊樂設施。丟飛鏢沒贏得的青蛙玩偶被堀夏喜換個地方買了給他。木村慧人一隻手牽著堀夏喜,懷裡抱著青蛙,手中還拿著冰糖蘋果。這樣吃東西太不方便啦……他這麼想著。堀夏喜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樣,伸手把青蛙接過來抱在懷裡。“這樣好像抱著Keito啊。”他這麼說著。堀夏喜說青蛙像他,他也不否認。
快到放煙花的時候堀夏喜帶著他到學校後面的山上,八木勇征中島颯太還有他的那些朋友們都在。中島颯太喊著木村慧人讓他快點。當堀夏喜和他坐下的那一刻,煙花剛好綻放。他們坐在人群後面,大家吵吵嚷嚷著拍了個合影。取景框沒拍到的是堀夏喜和木村慧人十指相扣的手,其他人沒看到的是別人看煙火的時候側過身去親吻木村慧人的堀夏喜。木村慧人沒反應過來,僵硬的睜著眼看著堀夏喜。“Keiちゃん,接吻要閉眼啊。”堀夏喜對他說。木村慧人乖乖閉上眼,感受著對方從唇肉傳過來的溫度。但很快又離開。
他又貪戀堀夏喜的溫度了。木村慧人湊過去很快的親了一下對方的嘴唇,很快又當做沒事人一樣將視線挪回到煙火上。
回去的路上木村慧人拖著木屐走著,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牽著堀夏喜的手晃來晃去。回到木村慧人家門口的時候堀夏喜讓他等自己一會,鬆開手往家走。木村慧人坐在台階上等著,很快堀夏喜便回來,將一個盒子遞給他。
“答應我,Keito。你回去了再看。”
木村慧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是點點頭。堀夏喜在原地想了想,像是要做什麼。但是又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木村慧人突然想做一件事,他也確實這麼做了。他抬起頭去親了下堀夏喜的側臉。很快抱著盒子往家裡跑。“晚安ホリナツさん!”他說。也不知道堀夏喜有沒有聽見,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是都不重要了,木村慧人能感覺到臉上的溫度。他回到房間把自己在被子裡踡成一團,過了很久才探出身子去打開盒子。
——
“那接下來呢。”
調酒師像是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一樣,托著腦袋聽他講。並且在他需要酒的時候拒絕給他提供。木村慧人醉了,醉的太厲害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了這些事情或許他都沒法聽懂木村慧人在講些什麼。
木村慧人用食指敲著檯面。小小聲的接著往下講。
“我打開了盒子,裡面只有一個青蛙擺件,還有一個紙條。紙條被我弄丟了,裡面大概得內容就是……想不起來了!反正沒跟我說他就搬家了!我第二天去找他的時候沒人開門,房子裡空無一物。我起晚了……太累了下午醒的。聽家裡人說他是白天很早離開的……”
“啊……這樣嗎。很失望吧對他。”
“是啊!”木村慧人突然起身敲了下桌子。調酒師被他嚇到了往後退了退。“也不是失望吧……就是很想他。”木村慧人抬起腳把自己抱成一團,慶幸的是這家店老闆在吧檯邊選的椅子都是有靠背的,不然木村慧人現在就得在地上了。“很想問他為什麼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了……”
確實是很想。在他搬出來住的時候青蛙擺件被碰掉了一塊,怎麼補都補不上。煙火大會堀夏喜送給木村慧人的青蛙玩偶也弄丟了。補不上的擺件木村慧人總是以為他在按時自己再也見不到堀夏喜了,但感覺好像就是。高中剩下兩年他也只是在一些同屆的女生口中聽過他的名字。如果不是這些,木村慧人總會懷疑有關Hori Natsuki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但是這個調酒師太像他了,太像。他就快要這又是另一場夢。木村慧人哭了出來,他真的喝醉了,意識也開始模糊,在椅子上晃來晃去。他看到調酒師從吧檯後面走出來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木村慧人就這麼著他,噘著嘴委屈巴巴的說。
“ホリナツさん……我真的好想你啊。”
木村慧人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陌生的公寓裡,看起來比自己桌上堆滿了設計圖紙,地上擺放著各種布料的小破出租屋乾淨很多,不算奢華但是卻更適合住人。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他的。他的身邊躺著一個青蛙玩偶,和當年堀夏喜送給他的那個竟有幾分相似。木村慧人下床光著腳往門口走去探出腦袋看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在看電視。模糊的記憶告訴他這是昨晚那個調酒師,但是為什麼自己在他家裡?
調酒師察覺到他醒了便抬頭看向他,視線對上的時候木村慧人愣住了。
這哪裡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這哪裡是一模一樣,這就是堀夏喜本人吧??
“怎麼啊,把我當成他了?”調酒師開口說,“昨晚哭著抱著我說好想你好想你,看來我完全被當做另一個人來宣洩思念了啊。”
聽到這些話後木村慧人僵住了,他手足無措的搓著雙手,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特別是調酒師還這麼看著他,讓他特別想乾脆就從窗口跳出去吧。把別人當成自己想念的那個人還發酒瘋,腳指頭都能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了……^^。就在木村慧人想要開口問他需不需要什麼賠償之類的時候,調酒師接下來說出的話成為了擊垮他心裡最後一道防線的錘子。
“沒關係啊,Keiちゃん我也很想你的嘛。”
Keiちゃん,Keito。
和記憶中的聲音完全一樣。木村慧人哪裡憋的住啊,思念和爛到透的生活讓他直接哭了出來。堀夏喜看他哭了之後走過去把木村慧人抱在懷裡,下巴搭在他腦袋上。木村慧人把臉埋在他懷裡哭著,不滿的用力踩了下堀夏喜的腳。疼嗎當然疼啊,堀夏喜倒吸一口涼氣又不能還手,啊畢竟錯的還是他一聲不吭離開的是他把人逗哭的也是他。能怎麼辦,憋著哄唄。木村慧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還要罵堀夏喜,堀夏喜沒有說話,就這麼聽著他罵。他也不想去解釋,現在解釋木村慧人也聽不進去啊。等到木村慧人不哭了,堀夏喜長歎一口氣摸摸他腦袋。
“好啦,我以後不會離開你了。”
“真的?”
“真的,我發誓。”
“從今往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